玉镂心
第四回 凉枝
医者哑然失笑，轻轻地将小竹罐搁在身后的台面上，沉水香于门外渐止的风雨中，在医者面前燃成一线烟。室内无风，却于一片黑色中静静透着凉意。
“你还真是看的通透。”
曾经万莲七蛛的蝎毒圣手，早已经不复当年的暴躁与疯狂，似乎早已变的凉薄。此刻听闻这话，只是叹口气。风铃的激荡于窗外逐渐平息，然而自檀木窗外传来的轻弱声响仍然摇晃着医者的心神。
二人似乎都想起了往事前生，同样也想起了那个佩戴着孔雀羽耳环的女子，只身一柄莲雀剑，却双修毒剑二道，令江湖中的四大世家望而生畏，皆似诅咒一般地念出她的名号
莲雀剑魔，万莲尊主。
十年前，这个名叫柯凉枝的女子，从第四代莲雀剑的主人门下出师，只身一人带着幼小的师弟和师妹，投奔到了万莲七蛛第四代尊主廖紫瑛的门下，却当堂遭到了冷遇。
那日，在森冷的青铜大堂上，少女面对着无数如狼似虎的教众，只一人携一剑，便开口讨要万莲七蛛首座的位置。
直到今日，青莲仍旧记得那时铸剑而立的大师姐，面对着哈哈大笑的廖紫瑛，面孔上却是平静的，然而左手掌中的莲雀剑，却随着内里逐渐散发的杀气发出微弱的鸣叫。
“你要首座的位置，可以啊，只要杀了现在的首座，我便给你首座的位置。”
堂上铁莲花宝座上的廖紫瑛像蛇一般倚坐着，看着堂下脸上还尚且病容的女子，只是自顾自地和身边的男宠耳鬓厮磨，直到被灌下了几十杯浓酒之后，方才醉意朦胧地随口说了一句，周围的所有人顿时全都哈哈大笑起来，轻蔑地看着堂下此时有些微微发颤的女子，此时她忽然咳咳地咳嗽了几声，似乎比大殿之外的白花更加弱不禁风。
那时的青莲知道，大师姐的痼疾定是又犯了。
他那时正担忧之间，哪知堂上之人的话音未落，左掌间的莲雀也未出鞘，只有几阵劲风从堂下女子的衣袖中透出，堂上正随着廖紫瑛哈哈大笑的首座弟子额头上，便出现了三个骇然的大血洞。
青莲顿时一凛。
那是师父所教的暗香浮动！只要一出手，遭击之人必然……..
此时他不由地向着那被击中的男人看去，只见而那张张开的嘴，就这样僵在了年轻男子的脸上。堂上的所有人也都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顿时都变得死一般寂静，都豁然站起，朝着堂下的女子和两个孩子，纷纷拔出了刀剑！
偌大空旷大殿之中，噌噌的刀剑声和泠然的刀光，让幼小的青莲则和身畔的莺雀恐惧不已，死死地拉住了女子素白的衣袖，恐惧地缩到了她的身后。
然而少女脸上的神色却还是淡和的，在偌大的大堂上，竟旁若无人的弯下腰，摸了摸师弟师妹的额头，温和地微笑着道
“阿莲，阿莺，别害怕。”
直到如今青莲仍旧记得那双手的触感，温暖而干爽，和女子常年寒冷的体质仿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直到现在，仍旧不曾在他的记忆中褪色。
堂上的廖紫瑛脸上的神色在瞬间变了变，然而却是将眼神定格在了女子还未出鞘的那把剑上，眼神痴迷而炽热，忽然推开了所有的男宠，站起来喝道
“你是白闵水的弟子，这把是……莲雀剑！”
堂上顿时传来一片抽气声，然而柯凉枝只是微笑着，左手似是带水一般将那把莲雀剑从墨黑色的剑鞘之中抽了出来，剑影似白芒，在廖紫瑛的脸上画下一道白亮的光，然而却随着“铮”的一声，忽然从少女的手中飞出，钉在了廖紫瑛的脚下，令万莲七蛛尊主的眼睛刹那间眯了起来。
“若是廖尊主愿意给我这个首座的位置，莲雀便是万莲七蛛的剑。”
少女声音不大，然而堂上所有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廖紫瑛更是一愣，神色复杂地看着此时在堂下继续咳嗽的女子，眼中似乎开始流露出赞赏的神色。
然而她还是在堂上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次，之后方才回过身来，然而却是眯起眼道
“好，但是你得答应，此生你不再是白闵水的弟子，而是要拜我为师！”
少女素白的衣衫在无风的大殿中似流水一般漫过她的膝盖，随着她的下跪，在大殿中央似乎像是星辰坠落后，散发出的夺目光辉。
“好，我答应您。”
此后十年之间，那一袭白衣曾孤身一人前往过岭南，以一人一剑便诛杀青蓼城二百名首徒，逼得青蓼城主孙刃秋不得不将岭南二十三处分坛全部划归给了沉寂已久的万莲七蛛；也曾只身在雁翎庄的刀尖上以惊艳的刀舞，折服了当时的庄主赵冰菱，终于答应了和万莲七蛛的联合；也曾在雪浮城的天宫，以莲雀剑将不愿归顺的三十天宫主一一在雪浮天图之下全数屠尽。
之后的岁月里，她从首座弟子，直到逐步登上尊主的宝座，只凭一柄莲雀剑，便将曾经已经从第四代尊主廖紫瑛手中逐渐败落的万莲七蛛，从零星的火星，引燃作中原武林的一场大火灾。
这个似乎弱不禁风的女子，却震惊了京城四大武林世家。此后所有的杀手支部全部派出了顶尖的高手前往万莲七蛛的总坛，却无一不为万莲七蛛手下的四大圣手击杀当场！
五年内，陆续排出的所有高手最后只剩下由他们的尸身血肉练就的丹药，一一被精美的金属小盒装着，返还到了京城四大世家的手中。
一时之间，万金都无法再征集到愿意为之卖命的杀手。而万莲七蛛的名号随着一场场刺杀失败逐渐响彻江湖，而莲雀剑魔的名声终于越来越大。
而青莲终也不再是那个幼小而胆怯的孩子，终于成为了女子身边的得意助手，而当年那个怯懦的小师妹，也逐渐继承了师姐的一身剑技，成为了她身边顶尖的剑奴。
然而这一切，还是随着四年前的那一天早晨，随着一声清溪的荡漾声，被彻底的打断。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