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飞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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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镂心

第二回 青莲

薄剑于皮肤上深深陷下,鲜血自剑痕渗出,渐渐漫上卫灵蝉的指尖,腻而稠。

她的呼吸随着血腥味的扑面,逐渐开始急促,不适也排山倒海般地朝着胸口袭来,令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却仍旧竭力握住短剑的剑柄,抵住眼前的少年的脖颈。门外已经传来“嗒嗒嗒”的脚步声,卫灵蝉却没有回头,眼神仿佛被钉在了杜眠孤的脸上,似乎是要钉入他的骨骼,从那张面孔下剖出所有隐藏的血肉。

门外已传来了数声惊呼,然而卫灵蝉手中的薄剑却没有收回,反而又下陷了几分。于是鲜血不再如最初一般只是渗出,而是如地底温泉般,自少年雪白的脖颈里喷涌了出来,染红了青玉的茶几台面。

耳畔门外的脚步逐渐纷乱,卫灵蝉只听见其中夹杂着数声“快去请二小姐来”之类的急切呼喊声,之后所有的声音便全部消失,化作了几声“嗡嗡”声,仿佛无数蜜蜂在耳边单调地振翼,眼前的景物模糊重叠成一大片,几乎要使卫灵蝉摇摇欲坠。只有眼前端坐的少年是目中唯一清晰的情景。

灵蝉只看见他望着她的眼睛,眸中如隔千重山阙,遥远而沉静,丝毫不回避她的凝视,只是在淡淡地笑,如细雨飘摇。

“不过是明前茶而已。雪崖茶庄的茶,加了些驱寒暖体的药物,仅此而已,卫姑娘真的多虑了。”

话音刚落,杜眠孤只觉脖颈上剑片一松,对面的卫灵蝉早已失手落剑,剑片随着轻响跌落在杜眠孤面前的茶杯中,于茶杯中漾开血雾,若血色的重菊,于青瓷杯底瓣瓣绽开。

少年沉静的眼睛瞥了一眼染血的清茶,再次抬起眼时,便已经看见卫灵蝉青白着脸色坐倒在了他的对面,身子也渐渐瘫软,最后直接趴在了茶案上,却仍旧抓着他的手,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片乌青。

他下意识地想要拨开她紧扣着自己的那只手,却无意间瞥见她左手手腕上一根经脉已成乌紫,从皓腕上暴突出来,顿时如遭雷击。

“灵蝉?”

他起先轻轻地探着她的鼻息,感知到那一丝鼻息仿若游丝一线,随后忽然消失,便再也无法沉静下来,忽然之间从茶几对面站起,几乎没有料到衣袖会在慌乱之间扫过茶几,将面前那杯茶水一瞬间拂到了地面上。杯子顿时“噼里啪啦”地被摔得粉碎,杜眠孤却已来不及管门外那些惊呼与疑问,只是走上前,将瘫软作一团的女子打横抱起,疾步朝着门外走去,将室内的一片狼藉与混乱全部抛弃在了身后,只身穿过繁复的回廊,额头却逐渐大汗淋漓起来。

当他抱着她跨出阁楼门时,天空却下起了绵绵青雨,将无数青丝凌乱地黏着在她青白的脸上,伴随着一声声孱弱的呼吸于他的胸膛前起伏不定。杜眠孤撑开那把青伞,将无数细雨迷蒙隔断在那一小方天地之外,也将她笼罩在了那一小片青影内,掩盖了她的身影。

二人驱马迅速奔驰着踏过青石板的大路,一路上有无数圆伞从身边漂浮而过,恍如街市上的几叶荷叶。

马行越远,天色渐暗,雨势变急,怀中女子于剧烈地颠簸中几次睁开眼睛,却都又阖上了眼,只是下意识地缩在他胸前,仿佛在梦呓着什么,依稀是几句断断续续的诗句,但雨急风大,青伞下的她只是埋头在他怀中,肌肤与急雨掩埋了所有的话语。

于是他再也听不清楚诗句究竟说的是什么了,直到三年后,他再一次站在那座阁楼外时,他却恍然间会想起当时这句诗,十四个字吐字清晰,一个一个字如同绵密的针刺,落在杜眠孤的胸口,仿佛生生要将那它们生生刻入他肌肤的纹理。

而那时,纵能刻凄凉,难返当时魂。

此时马速迅疾,不多时已经离开镇集,朝着一条僻静的小巷踏去,疾风振起一路门下风铃激荡,发出急促而欢快的鸣叫,白马已经跑过头,然而最终被杜眠孤生生地拉了回来,停在了其中一间没有门的宅子前。

他抱着卫灵蝉下马,叩了叩宅子的大门,却未曾想头顶传来轻轻的一声笑,夹杂着愈发哀戚的风铃声,于是那略有些戏谑的话语便显得有些荒谬起来。

“记得第一次你带她来医馆时也是这般情景,我头顶的风铃依旧是三年前的风铃,而你怀中的人,却也仍旧还是三年前这样,没有任何好转。”

杜眠孤抬起头,门上窗户里探出的人此时正细细地剪着窗花,似乎根本没有在和杜眠孤说话。他戴着碧玉镯子的手遮住了他的脸,只看见白白的尖下巴露出半截,在杜眠孤头顶摇晃着。

直到窗花被那人细细地剪完之后,那人才放下手臂,却已经转过了身,从窗边离开了,窗台边却掉下一朵青色的小花,落在杜眠孤的衣袖上,凝神一看却是一朵精致的青莲。

杜眠孤拿起那朵花,一手抱着卫灵蝉,将那朵花轻轻地钩在风铃的下方,于是面前的黑色豁然散去,露出微微散发着幽香的里室,与那个尚且还拿着剪刀的男子。

他身上白色的丝带于青莲丛生的黑色宽袍上交错围绕,末端下垂着的金铃随着他迈出的一步互相撞击着发出轻响。

等到他踏着那双白锦缎鞋站在门口时,他那双似睡非睡地眼睛才将目光落在了杜眠孤怀中女子的脸上,似乎带着几丝怜悯与早有预料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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